于是,格罗成为随军督察,随军出征意大利与埃及。
他亲历战场,见过死亡,也见过奇迹。
他的画,有某种大卫所没有的东西——一种近乎私密的激情。
构图依旧严谨,继承新古典主义的骨架,但笔触却像风中的火焰,跳跃、燃烧。
《雅法的瘟疫》里,病榻上的士兵眼神空洞,凯隆伸手抚慰。
那一道光,不是神迹,而是人性在绝境中的微光。
《埃劳战役》中,雪原染血,战马倒卧。
残旗在风中飘荡,仿佛连大地都在低语。
《阿布基尔之战》,如一场宏大的悲剧。
在海浪与火光中,生命被碾碎,又被重新赋予意义。
格罗一举开创“军事史诗”风格,不是歌颂胜利,而是记录战争中那些无法言说的瞬间。
此刻,皇宫画室内,黄昏正缓缓降临。
鎏金雕花的画架斜倚在落地窗旁,像一位疲惫的旅人靠在墙边。
未完成的《凯隆巡视莱茵军营》草图上,铅笔勾勒的骑兵队列整齐划一。
线条冷静而精确,带着新古典主义特有的克制。
铜质咖啡壶在壁炉火光下泛着暖光,咖啡的香气与松节油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,弥漫出一种近乎孤独的氛围。
那是创作者独处时才有的寂静,像深夜的爵士乐,低沉而绵长。
“格罗,你过来看看。”大卫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根针,轻轻刺破寂静。
他坐在一张旧皮椅上,手里拿着《霸丽日报》,目光停在第三版的新闻。
格罗正为调色板挤上铅白,闻言放下刮刀,走过去。
“塞纳宫方形沙龙大厅……一周后举办画展。”他微微皱眉道:“李少华……东方人?”
报纸上的预告很短,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。
“东方画家李少华,将于塞纳宫举办《时光之旅》油画展,展出作品50余幅。其作融东西方文化于一体,以东方写意精神,观照西方现实,被誉为跨文明的视觉诗篇。”
下方还有一行小字:“李少华,漂亮国圣艾尔德林大学客座教授、香水国皇家科学院外籍院士,曾破解数学世纪难题。”
格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:“老师,我见过东方的水墨画,线条模糊,色彩清淡,讲究写意。其实就是不求准确,连人物比例都常出错,竟敢谈油画?就算他能用数学算出黄金分割,画出来的也是没有灵魂的几何图形,不是真正的艺术。”
大卫没有立刻回答,他缓缓合上报纸,目光投向窗外。
夕阳正沉入莫奈河,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忧郁的紫灰色。
过了很久,他才开口。
声音低沉,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“油画,是我们西方的血脉。是解剖的精确,是透视的秩序,是光与影的理性之舞。是几百年来,我们在画布上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世界。一个东方人……连明暗交界线都未必能懂,竟敢在塞纳宫举办画展。”
大卫站起身,走到画架前。
指尖轻轻抚过未完成的骑兵队列,仿佛在触摸某种不可动摇的信仰。
壁炉里的柴火还在静静燃烧,把两个画家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投在满是画稿的墙上,和骑兵、帝王、战场的线条,慢慢融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