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家能源战略会议上的“心卦”定音,如同一块被投入深潭的巨石,其激起的涟漪远超我的预期,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,迅速扩散至国境之外。那场会议的高度与决策的份量,为我披上了一层无形的、却足以让更高层级权力机构侧目的光环。
不过数日,一个加密的、线路特殊的通讯请求,直接接入了“卦堂”第三进院我那间绝对私密的静室。没有通过安然,也没有经过任何助理的转接。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,是一个我未曾见过的、代表最高权限的代码标识。
我按下接听键,一个经过特殊处理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传来,简洁到近乎冷酷:
“张先生。一小时后,会有车辆抵达‘卦堂’侧门。请单独随行。”
没有寒暄,没有解释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通讯随即切断。
我放下通讯器,指尖微微发凉。这不是商业合作,也不是学术探讨。这种行事风格,这种通讯方式,只代表着一个方向——国家最核心的安全与情报领域。
一小时后,一辆看似普通、但底盘沉重、玻璃颜色深得异乎寻常的黑色轿车,准时无声地滑至“卦堂”侧面的阴影处。我独自上车,车内除了司机,还有一位身着深色便装、坐姿如松的年轻人。他没有任何交流,只是在我上车后,默默递过一个黑色的眼罩。
我没有任何犹豫,接过来,自行戴上。视觉被剥夺,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。我能感觉到车辆在北京市区复杂地穿行,随后速度陡然提升,显然是驶上了高速公路,接着是更为曲折、时而伴有轻微颠簸的道路。时间的流逝感也变得模糊,大约一个多小时后,车辆终于停下。
眼罩被取下,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没有任何窗户、灯光柔和而均匀的小房间内。陈设极其简单,只有一张桌子,两把椅子,以及墙壁上一面巨大的、此刻处于关闭状态的显示屏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、混合了精密电子设备散热与特殊涂料的味道。
桌后坐着一位中年男子,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,面容平凡,是那种扔进人海瞬间便会消失的长相。但他的眼神,却如同两口古井,深不见底,没有任何波澜,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。
“张先生,时间宝贵,我们直入主题。”他没有自我介绍,声音平稳,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、习惯于发号施令而形成的天然权威。“我们需要你,运用你的‘食卦’能力,分析一个人。”
他按动桌上的一个按钮,墙壁上的屏幕亮起。出现的是一个动态影像,背景似乎是某个中东地区的官邸或会议室,主角是一位身着军装、头戴传统头巾、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。他面容刚毅,眼神锐利,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与……疲惫。
“代号:‘沙漠之狐’。”中年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,“某重要地区冲突方的实际掌控者之一。他的健康状况、决策倾向,尤其是近期在面对关键国际调停时的可能选择,对我们判断该地区未来三个月到半年的局势走向,至关重要。”
他切换了几段影像,都是“沙漠之狐”在不同公开场合的片段,有演讲,有视察,有与其他领导人的会晤。
“我们拥有常规的情报来源和医学分析,”中年男人继续说道,“但他的核心健康数据被严格保密,其真实决策思路也隐藏极深。我们需要一个……超越常规的视角。一个基于行为细节、基于最本能的生理反应,所进行的洞察。”
他看向我,目光如同实质:“我们了解到,你在能源会议上,展示了一种基于海量信息与行为模式推演未来风险的能力。现在,请将这种能力,应用在此人身上。”
压力,如同无形的山峦,瞬间压在我的肩头。这不再是商业博弈,而是真正的国际战略博弈,其背后是地区稳定、能源安全乃至大国影响力的残酷角逐。一步错,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不堪设想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张不断变化、却始终带着强硬面具的脸庞上。
食卦推演,深度启动——“行为显微”,洞悉“沙漠之狐”。
我没有要求更多资料,因为对方既然找到我,就意味着常规手段已经遇到瓶颈。我必须从这些有限的、公开的影像资料中,榨取出足以构建“卦象”的每一个微小“数据点”。
·第一层:整体气韵与节奏感。
我让屏幕同时播放几段不同时期、不同场合的影像,并不专注于具体内容,而是感受其整体的“气场”流动。
·观测点:三年前的一次胜利日阅兵,他挥手致意,步伐铿锵,眼神灼灼,整个人的“气”是外放的、扩张的、带着硝烟与胜利者的亢奋,卦象显“雷天大壮”,声势浩大,刚健而动。
·观测点:一年前的一次国际会议发言,他言辞依旧激烈,但语速在关键处有极其细微的、不易察觉的顿挫,手势的幅度也略有收敛,眼神在扫视台下时,会偶尔掠过一丝极快的、仿佛在搜寻潜在威胁的警惕。其“气”开始内敛,带上了防御性,卦象转向“火雷噬嗑”,咬合艰难,象征处境开始变得复杂,需小心应对。
·观测点:最近三个月的一段视察部队的影像,他依旧试图展现强硬,但眉宇间的疲惫感即使用意志力也难以完全掩盖。他站立时,重心会无意识地微微偏向右侧,左手偶尔会轻轻按压左下腹的位置,虽然动作迅速而隐蔽。其“气”呈现出一种“山水蒙”的意象,山下有水,前途不明,内心被迷雾(健康问题、困境)所笼罩。
·心理活动:“气”的流转,从“大壮”到“噬嗑”再到“蒙”,清晰地勾勒出其势力由盛转衰、处境由攻转守、内心由自信转向焦虑迷茫的轨迹。核心问题,可能就隐藏在那下意识按压腹部和重心偏移的细微动作里。
·第二层:饮食行为显微分析(核心突破点)。
我要求调出所有能找到的、包含“沙漠之狐”就餐或饮用饮品的影像片段,哪怕是背景虚化的镜头。情报机构的能力毋庸置疑,很快,几段极其短暂、甚至有些模糊的片段被筛选出来。
·片段一:某次国宴,镜头扫过他面前的餐盘。主菜是烤羊肉,他切割的动作依旧有力,但咀嚼的频率明显偏慢,且有一次,在吞咽一块看似普通的肉块时,他的喉结出现了极其轻微的、非正常的滚动,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随即迅速恢复常态。